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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8.梁祝

  从那儿以后,

  遥襄发愤图强,学习刻苦,那废寝忘食的劲头连梁山伯都有些跟不上。更新最快┏┛

  遥襄这边暂时放过了马文才,但架不住马文才自己义无反顾地作死,没过多久就遭到了不少人的反感。

  万松书院不缺聪慧之人,更不缺勤奋刻苦之人,

  优秀的标签在万松书院的学子中不普遍,但也不稀奇,马文才初来时自带的那点光环并不能让他永远耀眼。

  开学前的那场论言给马文才灌输了无限的信心,

  可开学后往届学子陆续到齐,之后他接连几次在论言中败下阵来,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终于认识到人外有人,

  天外有天。

  马文才受挫,

  却从未有一刻消沉,

  他对自己有很高的期望,万松书院就是让他不断翻越高峰的好地方。

  学业上的打击,

  他能乐在其中,但急剧下滑的人缘,终要受其困扰。

  马文才那不招人待见的讲话做事方式,连太守之子的身份也不能让他等到更多的宽容,终于有一天,

  他遭到了报应。

  那天日落黄昏,

  马文才眉头紧锁,

  面目冷硬地走在食堂回宿舍的小路上。

  他的衣襟上挂着剩饭烂菜,

  散发出难闻的馊味。不久前他用完晚饭,从食堂出来上了趟茅房,在茅房里被人倒了一捅泔水,躲得及时没兜头淋上却也不能完全幸免,终究还是溅了半身。

  他知道外面使坏的不是一个人,可等他从反锁的茅房出去的时候,那伙人早跑没影了。

  身上散发出来的馊气令人作呕,马文才走着走着,脚步突然慢下来,四下无人,他失意地吐了口气,有些不愿回宿舍,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。

  落得这个地步,是他为人处世的失败,可是,他真的......有那么糟吗?

  这时,不远处出现一道人影,蹦蹦跳跳地向这边走来。

  马文才迅速板起脸,然后才仔细去看来人是谁。

 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,迎面走来的那个人,是祝英台。

  他一定会大肆奚落他嘲笑他吧,他会有什么动作,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和眼神,会说出什么样的话......

  胡思乱想中,两个人交汇了,马文才已经停下来做好准备迎接嘲笑,结果......什么事也没发生。

  遥襄目不斜视地走远了,经过马文才身边时,连脚下跳跃的节奏都没有出现一丝停顿。

  表情自然,哼都没哼一声,皱眉捏鼻子的动作也没有。

  马文才站在原地,回望良久。

  他可以肯定祝英台看到他了,可是为什么......

  遥襄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修炼了,这一日她终于放下笔和书,摸到书院后山无人打理的花海变成蜜蜂飞了小半日。

  出来时捧着用树叶裹着的一大块蜂蜜,宿舍的蜂蜜存货不够用了,她是专程来采蜜的。

  每天读书读到半夜就饿得要命,喝水已不能缓解,都是蜂蜜夹饼拯救了她,她和梁山伯从食堂拿了几摞薄饼放在宿舍,夜里饿了就拿出来两张饼抹上蜂蜜吃。

  捧着蜂蜜美滋滋地往回走,没走两步就看到马文才站在一棵树下拿着一支野花,一片片揪花瓣,看上去垂头丧气的。

  这段时间他的日子可不好过,遥襄幸灾乐祸,脸上的笑容愈发快意。

  那次在食堂外面看到马文才挂了一身剩饭剩菜狼狈不堪,遥襄不动声色地经过,一个眼神都丢给马文才。

  因为事情不是她搞得,她没兴趣幸灾乐祸,只不过......回去宿舍关上门在被窝里窃笑了好久。

  发现附近有人的马文才抬起头,发现是遥襄,他意外地愣了一下。四目相接,遥襄挑了一下眉梢,算是打过招呼了,就要继续向前走,谁知马文才大步走了过来。

  遥襄见状微微卷起唇角,对马文才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,她停下脚步,看着马文才一步步走到面前,眼神仿佛在不客气地问“你有事”。

  “今天后山......天气不错。”

  马文才咣啷来了这么一句,遥襄始料未及,被砸得有点懵。

  泔水泼脑子里去了?这是遥襄此时想对马文才说得话。

  马文才见遥襄冷漠地盯着他看,忙把视线转到一旁的花花草草上,用和说天气一样的语气,轻声问:“你,是哪儿的人?”

  “祝家庄。”遥襄掂了掂手上裹了树叶的蜂蜜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我是祝家庄那儿的人。”

  马文才现在有些紧张,走过来站定他就后悔了。本就是没话找话,遥襄掂蜂蜜的动作引起他的注意,于是下意识转了话头,也没想过这转折是否突兀。

  “我听你半夜总是嚷着饿,可经常吃这个,牙会痛的......”

  遥襄愣了一下,看马文才的眼神都变了。

  她半夜嚷饿马文才都知道,关键是她没有嚷,只是小声抱怨,这也能被隔壁听了去?

  遥襄的脑海中马上就出现了马文才半夜不睡觉,脸贴在墙上偷听的诡异画面,天呐,回去她就要跟梁山伯商量换床睡!

  马文才没注意到遥襄看他的奇怪眼神,也没发觉话中有什么不妥,他不过是有几日睡不着,夜深人静风吹草动都很清晰,隔壁祝英台和梁山伯说话自然也传到耳朵-->>里几句。

  “我看你夜以继日勤学苦读甚是辛苦,若有什么难题不解,尽管来问我就是了。”

  遥襄一滞,从头到脚出现了短暂的僵硬,这个讨厌鬼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呢。

  话说完,马文才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不妥,可是又能怎样,话已出口不能收回,虽然他本意是表达出“互相探讨”的意思。

  要解释吗?马文才在心中问自己。

  解释的话,无从下手,还是算了吧......

  马文才没有去看遥襄的脸色,不用看也知道那颜色不会太妙,他掩耳盗铃一般微微垂下头,捻着枝头只剩花蕊没有花瓣的花梗,自顾自地说:“你是祝家庄的人,那你知不知道......哎?”

  遥襄不再忍受不知所云的马文才,扬长而去。

  受尽摧残的野花落地,马文才手伸了一半又放下,失落地发出一声叹息。

  当晚,遥襄和梁山伯挑灯夜读的时候全程用手势和口型交流,连睡前吃饼也尽量不发出声音。

  躺到床上的那一刹那,遥襄感觉到前所有为的疲惫。

  她好累啊,好累好累,要撑不住的那种累。躺在床上来不及分神去想隔壁是不是有个扒墙偷听的马文才,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。

  第二天遥襄没能想往常一样起床,她清楚地知道梁山伯几时穿衣几时点灯几时翻书,可她就是一动都不能动。

  期间梁山伯还叫过她一声,她还清晰地应了,但就是身体不听使唤,直到房门一开一合,梁山伯去外面早读了,遥襄又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。

  即便如此,当遥襄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,也才刚过五更天。

  身心疲惫,头痛欲裂,她“啊呦”低呼一声,挠了挠头就要振作起来下床穿鞋。

  提鞋的时候感觉手上抓住了一团什么东西,她人还有些昏沉,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团黑乎乎,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,再仔细一瞅。

  这是......

  眼眶慢慢扩大,震惊在眼眸中凝聚出风暴。

  “啊!”

  遥襄发出一声叫破喉咙的尖叫。

  哐!啷——

  房门被大力踹开了,有人急匆匆闯进来。

  “出了什么事?”

  鞋也不提了,遥襄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一头扑进来人怀中,抱着来人的腰,不断发出......据那人后来回忆称,遥襄不断发出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声。

  “山伯啊,不好了。”遥襄把手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举过头顶,“我只不过轻轻挠了一下,就掉了这么一大把头发。”

  “山伯,你快给我看看,我是不是秃了啊,呜呜呜......”

  脱发落发,总在过度劳累之后。

  她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,瞧把自己搞得,头都搞秃了。

  她现在只后悔当初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做出了那样的决定,什么经济文章都让他见鬼去吧,什么争强好胜,下次见到马文才直接揍他没商量!

  跑得过程中,鞋甩飞了,遥襄赤着脚此时觉得地上有些阴凉,翘起十根脚趾向前蹭蹭,找到两块柔软的热源,不客气地垫在了脚下。

  口中不断哼唧着“怎么办”,过了一小会儿,心情稍有平复的遥襄看到了梁山伯的脸。

  “英台,你这是怎么了?”梁山伯抱着一只水罐,见遥襄如此模样,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。

  而遥襄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梁山伯,心中掀起骇浪惊涛。

  她可以确定她是清醒的,她没有抬头就看到了梁山伯的整张脸,她没有抬头就可以看到梁山伯,从头到脚。

  梁山伯站在她眼前,那么,她踩着抱着的这个人......是谁?

  霍然仰起脸,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。

  遥襄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烙到了一般,嗖地后跳出老远,死死盯着半张开手臂微微弓着腰的马文才,一脸的怀疑人间。

  “马兄,发生了什么?”梁山伯一头雾水,换了个人询问。

  马文才对梁山伯的问话恍若未闻,他的目光追寻着满屋子找鞋的遥襄,良久才放下手臂,深深呼吸了几次,才回道:“我听到房中有人尖叫,情急之下闯进来查看......”

  遥襄找回两只鞋扶墙穿好,然后双手掐腰怒气冲冲地瞪着马文才,那眼神就是在看入室贼。

  “英台,你怎么了,是不舒服还是房里进老鼠了?”

  梁山伯话音刚落,马文才就在一旁凉凉地接道:“他掉了几根头发,哭诉说头秃了。”

  “不,是,几,根,是一把!”遥襄挥舞着攥在手心里的一团头发,气愤地纠正。

  “马文才,我倒要问问你。”遥襄蹬蹬走到马文才跟前,手指戳在了他的胸膛伤,“我叫不叫跟你有什么关系,用得着你跑进来多管闲事!”

  戳一下退一步,戳两下退两步,一直戳到马文才退到门槛外,遥襄才收手,只是仍不解气。

  马文才被门槛绊了一跤,扶着门框站稳,冷冷丢下一句,“是跟我没关系,是我多管闲事,可也是你二话不说冲上来抱我的,我可没想碰你。”

  说罢,拂袖而去。

  砰的一声摔上门,仿佛这门是摔在马文才身上的,遥襄转过身,脸上阴云密布,想到之前抱着马文才哀嚎诉苦的情景,忍不住十指成爪伸进发间一顿抓挠,结果手上又多了两团头发。

  叫破喉咙的-->>尖叫再一次在万松书院上空盘旋,惊起一山鸟雀。

  白天课上,遥襄倚案托腮,满心惆怅满面忧伤,一个早上过去了,她还在哀悼自己失去的那三团秀发。

  虽然梁山伯再三保证她没有秃,而且头发看上去和从前的一样多,也无法让她不为想象中日渐稀少的发量担忧。

  “哎吁~”遥襄发出一声愁叹。

  她需要反思,反思她是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。

  科、科——

  好像是轻叩书案的声音。

  遥襄托腮斜望着学堂外碧蓝的天空,又叹了口气。

  祝英台,想什么呢?

  “我在想值不值得。”遥襄轻声说。

  哪样值不值得?

  遥襄不自觉地撇撇嘴,语气中多了深深的怨念。

  “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完,还要掉头发......”

  耳边传来窃笑声,遥襄望着天,心不在焉。

  你没有收获?

  “有收获,但很累。”

  那你想怎样?

  “我呀,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最好回到从前想吃就吃想睡就睡,不能再糟蹋自己了......”

  学堂上哄然大笑,遥襄眼珠动动,从神游的秘境中走出来,视野渐渐清晰,老先生树皮似的脸出现在眼前。

  先生怎么坐在她的案侧,先生在这儿坐了多久了?

  遥襄惊慌之下跌下书案,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,她好像明白了,刚才那些话,她以为自己在梦游,而实际上是先生在问她在答,她把心里想得一个字不差都说出来了。

  “你这小子心志不坚,忍不得苦受不得累,如何能奢望你齐家治国平天下!”老先生戒尺在书案上拍得啪啪直响,遥襄聪慧伶俐模样周正,一向得先生们喜欢,这一次先生对她非常失望,“不止要罚还要打!祝英台,把手伸出来!”

  遥襄扁扁嘴,因羞愧脸烧得通红,她低下头伸出左手。

  啪!先生挥了一下戒尺,胡子一翘一翘的,“另一只也伸出来!”

  遥襄心知躲不过去,只得把右手也乖乖交出去。

  先生边打边斥责,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,少睡一刻少吃一口能怎样,能要命?掉几根头发能怎样,能秃?秃了又如何,秃了就秃了......”

  遥襄挨了一顿劫持抽手心,先生全程没有手下留情。遥襄可怜巴巴地将两只红肿的小手摊在书案上,垂着脑袋下巴几乎要扎进胸里。

  同窗们见她这般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好笑,轮流过来安慰她,有的还会摸摸头。

  今天只有一堂课,之后都是自由时间。

  遥襄垂头丧气走出学堂,两只手又疼又痒,梁山伯帮她拎着书袋。

  “英台,我看你还是去找孙先生擦点药吧。”

  孙先生是常驻书院的郎中,负责师生们的头疼脑热小伤小病。

  遥襄低头瞅瞅自己那双已经像熊掌发展的手,“嗯,我先回去躺一会儿,下午再去。”

  趁着手肿,给自己放个假,从今往后都要劳逸结合。

  “祝少爷。”

  “英台,叫你呢。”梁山伯一努嘴。

  在场的书生里句英台一个人姓祝,可不是就在叫他。

  遥襄放下手扭头望过去,只见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汉子正冲她笑,这汉子看上去有几分眼熟,但遥襄想不起是谁了。

  直到她走到汉子面前,汉子张嘴第一句就是,“祝少爷,您的驴子......”

  啊,想起来了,这人是书院的马夫。

  恍然大悟的遥襄刚扯起嘴角想说些什么,马夫的后半句话就像一道凭空炸裂的惊雷,劈到了她的心尖尖上,劈得她几乎站不稳。

  “什么!我冰清玉洁的小花怎么会怀孕!”

  那天,继整个书院都知道遥襄脱发之后,又有了整个书院都以为她......失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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